返回 2023年01月17日

　　◇石寿林
　　故乡是生我养我的地方，更是我长大后魂牵梦绕的地方。每每想起故乡，小河的影子便浮现在我的脑海，仿佛就在眼前，流淌着我快乐的童年、少年时光，让我一直怀念难忘。
　　小河在村子东边，由北向南再向东，然后经过一个“倒虹吸”，穿越店子河一直向东蜿蜒曲折地流淌着。小河是地上河，没有名字，不过是四屯灌渠的一个分支。
　　在我童年的记忆里，故乡的小河是最美的，无论春夏秋冬，总能带给我无尽的欢乐。
　　春天，小河像出浴的少女，身着盛装。最早是不知名的野花从枯草丛中悄悄映出，继之是越来越多的小草由鹅黄变成浅绿，最终转化成深绿，漫染了小河两岸。我和小伙伴们脱掉沉沉的、满是灰垢的冬袄，换上单薄的春衣欢快地奔向小河。我们在河边挖各种野菜、辨别各种野草，其乐无穷。野菜有苦菜、婆婆丁（蒲公英）、茵陈、曲曲芽（刺蓟）、韭蒜、马齿苋……数不胜数；野草就更多了，有喇叭花、牵牛花、地黄根、芦根芽，还有牛根草、狗牙根、茼麻、瓜蒌、车前子、薄荷、蒺藜、扫帚菜……名目繁多，约有三十多种。野草和野菜挖回家要进行分类，草给鸡鸭兔猪吃，野菜给人吃。不同的野菜有着不同的吃法：苦菜拌大酱苦中带香；鲜嫩婆婆丁卷饼口味一流，洗净晾干后泡水喝清热败火利尿；茵陈和面蒸吃是一绝，可护肝治脾虚……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，野菜支撑着一个个农村家庭度过艰苦岁月，成为人们赖以生存的主食，不像现在吃野菜是为了调剂生活和养生。最快乐的要数“抵茶茵”，香甜的“茶茵”弥补了我们对“甜”的向往，解了口馋。桃花开了，柳树抽芽了，我们的柳哨也横空出世，在姹紫嫣红中，哨声、嬉闹声洒满河堤。直至夕阳西下，我们背起收获满满的草筐，踏着快乐的哨声一路回家。
　　送走小河的春，便迎来了小河的夏。夏天的小河像一个成熟而热烈的姑娘，比春天更热烈地拥抱着我们。小河的鱼虾种类特别多，常见的有鲫鱼、鲤鱼、白鲢、草鱼、麦穗、马口、泥鳅、黄鳝和黄皮沙蛤……大约有几十种。在我的印象中，鲫鱼最多也最好抓。只要把身边的水搅浑，鲫鱼便会沉底。然后用手摸到摁进泥里，捞起便是收获。寨花和翘嘴鲢不顶呛，水多搅几个来回，鱼便浮上水面。有两种鱼特别耀眼和美观，一是浮鱼，夏日的清晨或者落日黄昏，成群结队的浮鱼常常是欢快地跃出水面，在阳光的影射下，白白的鳞光煞是耀眼，我们的心情也随着鱼儿的跳跃而欢乐；镜鱼的美是自身的秀，这种鱼本身就长不大，最多也就三四指的样子，但它的眼睛是蓝色的，尾巴是红色的，翅膀是浅绿色的，整体看上去五颜六色。它们大多生活在浅水里，游动起来轻飘飘的姿势非常美观，惹人喜爱。赤手抓鱼最不乐意碰到的就是嘎牙（学名黄骨），这种鱼，往往是鱼抓到了，抓鱼的人也被它刺伤了。但这种鱼吃起来却是特别鲜美。鱼抓多了，我们便用狗尾巴草、柳条或棉槐条子串起来带回家；抓少了，我们便拾些柴草，用最原始的火镰生火烧着吃。那时烧鱼虽然连盐都没有，但吃起来感觉特别鲜，多少年后想起来还令人回味无穷。往后余生，可能再也找不到那种恣意的日子和野性的美味了。
　　当夏的热烈不再一浪高过一浪，秋天的小河便像风韵秀彻的少妇，端庄而秀丽地呈现在我们眼前。中秋过后，河的颜色由夏季的满眼绿色逐渐演变为五彩缤纷。有桃叶的红润、柳叶的淡黄、野菊花的洁白、酸模叶蓼的碎红、芦苇和荻花的摇曳……但最终都归结为深秋的枯黄。
　　秋天金黄的河堤上，我们摘拾着成熟的野果，如龙葵、野姑娘、枸杞子、野酸枣……满足着味蕾，捕捉着蚂蚱，快乐像风一样穿梭在小河两岸。秋天河坝草丛里的蚂蚱种类多且肥，像特别能飞的蹬倒山、呱嗒扁儿和稍马角；飞不高容易捕获的有土蚂蚱和油蚂蚱。捕获得多了，就用狗尾巴草和柳条长长地串起来，带回家去翅后用油炸了，吃起来特别香。现在集市和饭店里卖的蚂蚱大多都是人工养殖的，吃起来总少了点从前的味道。
　　除了摘野果和捉蚂蚱，我们秋天更重要的任务是在河边割草。放学后或节假日，便一手挎上盛着镰刀的筐子，一手扛着耙子赶去河堤收获野草和落叶，贮备冬季取暖的柴草。最热闹的事莫过于搂草打兔子。每当有野兔从茂密草丛中惊起，整条小河便沸腾了，有的扔石头，有的甩镰刀，有的舞耙子……围追堵截，振臂呐喊，不亦乐乎，但如此声势浩大的追捕往往更让兔子玩命地逃窜，最后我们也只能望兔兴叹。偶尔，也能抓到一只跑不动的幼兔，大家就很是兴奋。现在，每每回忆起那时热闹的场面，虽已近耳顺之年，还是跃跃欲试想再过一把瘾。
　　秋尽了，冬来了，小河便沉静了下来，显得萧条而又悠远。直至隆冬时节，河面结了厚厚的冰，小河便又成了我们的乐园，小伙伴们不约而同地冲向小河。为了玩得尽兴，小伙伴们自制了很多玩具，滑冰板、冰刀、冰溜等。人蹲在滑冰板上，双手紧握冰刀，身体前倾，冰刀用力戳向冰面，滑板便瞬间向远处滑去，整个小河光滑的冰面上，到处都是快速滑动的身影，笑声、惊呼声、加油声洒满了整个河面；打冰溜的拼命甩着鞭子，忙得热火朝天……直到落日最后一抹晚霞褪去，远处村庄里升起袅袅炊烟，玩得大汗淋漓的我们才在父母的呼唤声中恋恋不舍地归家了。
　　小河最美的要数雪景了。一场大雪过后，我们便结伴窜出村庄，站到高高的堤坝上眺望白茫茫的田野，少年豪情油然而生，于是一起大声背诵毛泽东的《沁园春·雪》：北国风光，千里冰封，万里雪飘。望长城内外，惟余莽莽；大河上下，顿失滔滔……背完诗词，我们会一起到雪地里堆雪人、打雪仗，桀骜不驯地奔跑着，畅快淋漓地跳跃着，漫天飞舞的雪成为童年里最快乐的记忆，以至多年后，每到下雪天，我都会想起儿时站在堤坝上豪情万丈的情景。
　　长大后，我漂流过雄伟的长江，轮渡过辽阔的黄河，也目睹了钱塘江磅礴汹涌的大潮……但不管走到哪里，留在我心中最美的还是故乡那条无名的小河。
　　如今，小河依旧在，童年已不再；曾经相依偎，此生难释怀。